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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臣烨一连去了十天,前八天,每个晚上固定时间都会给家里来个电话,跟他母亲报个平安,也和我说几句话,无非就是说些让我面红耳赤的不正经的,我也渐渐习惯了,后来,第九天他没有来,等到了第十天,依旧没有,覃姨说,他也忙,和那些亡命匪徒斗智斗勇,不比在局里正常的上班,那种任务很累很乱,稍一分心就搞不好出了事,他肯定是没有时间,日夜守着围剿,腾出空来,势必会打过来的。
我虽然直到,他一定是没有时间,不然绝对不会让我和他母亲空担忧着,但我还是睡不着,也不知道怎么了,夜里翻来覆去的,总觉得有点事,耳边是他喊我恋恋调侃我的话语,面前浮现的亦是他轻佻至极却让我愈发贪恋喜欢的神色,我睁开眼望着天花板,发觉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了,我一直以为,自己喜欢的就是白璟南那样的那人,衣冠楚楚正襟危坐,一个指令便引得天下地动山摇,总是一副波澜不惊大气沉稳。
我自小因为他的教导,不喜欢和男生接触,其实起初,我也并非那么傲慢,被男生穿成什么冰美人,只是因为那一次,我们初中运动会,我八百米拿了第二名,奖品是一个吹风机,同学都挑选粉色的,我偏偏拿了一个蓝色的,是想送给白璟南,虽然他看不上这些廉价的东西,但那是我送他的,意义不一样,我知道他一定会喜欢,结果结束后我们都走出校园,他恰好在门口等着,一个对我始终格外照顾的男生追着我出来,给我了一个冰激淋,说想送我回家,结果被白璟南瞧见了,二话不说便过去训斥人家一顿,惹得好多人围观,都惊动了老师,后来老师发现他就是椿城响当当的商业领袖,反而没有说什么,还顺着他训斥了那个男生一顿,处处往早恋的苗头上引,弄得我都觉得尴尬。
自那以后,一传十十传百,凡是在椿城的,没有不知道白璟南格外疼惜在乎他的养女,视若掌上明珠一般,更没有男生敢接近我了,我倒是也乐得自在,故而我的认知里,唯有白璟南那般沉稳大气的男人才是好的,才足够吸引我的视线,搅乱我的心,而没想到,薛臣烨竟让我对人改观了,殊不知他那样,看似轻佻纨绔实则也稳重体贴的男人,倒是也不错。
我说了午觉起来,已经是三点半了,覃姨在二楼做卫生,薛臣烨的母亲在一楼看着一副老相片发呆,我走下楼梯,喊了一声“妈”
,她没有抬头,只是看着相片入迷,漫不经心的应了我,我走下去,探头看了一眼,是一家三口的样子,她没有责怪我,反而笑了笑,“你看,这是臣烨的父亲,这张已经二十年了,当时照的时候,臣烨才两岁不到,这也是我们三个人唯一的一张合影,我珍视极了,过年的时候,拿出来给他看,他连一眼都没有瞥,还说我老了,才会这么忆及往事,这孩子心思很重,他不喜欢提起他父亲,都说他铁石心肠不想念亲人,其实我明白,他也是恨他父亲,当初抛下我们母子不管,和那个女人去了日本,自此再不回头,其实臣烨也想他,可是相处的时间短,他的记忆里,他父亲的片段也极少,这才到了这么陌生冷淡的地步。”
她说罢微微叹息了一声,听在我心里,似乎长了杂草般。
“正因为他父亲离开了,他缺少父爱,所以从小我特别尽力的照顾他,好在璟南又有本事,物质上从来不缺,这样大的宅子,我们母子相依为命,日子过得简单平凡,一眨眼他都二十二岁了,他从不主动向我问起他父亲,我有时候提到了,他心情好,就那么静静听着,心情不好,就索性跟我冷着脸,说我还在犯贱,想着那个无情的男人做什么,他说完就上楼了,将自己关进书房,许久都不跟我说一句话。”
她摸着相片,眼神有些空洞,声音更是悠远,“其实有一日晚上,我睡醒正好渴了,出了房间下楼来喝水,经过他的书房门口,见灯还亮着,我就想过去催他早点睡,结果才到了门口,还不曾推门进去,就瞧见他就拿着这张相片,在桌子后面坐着,静静的看着,他几乎很少像同龄的孩子那么开怀大笑,他喜欢压抑自己,也不爱说笑话,上学时候认真,上班时候更是负责任,我看着他这样早熟,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,从没和他父亲一起带着他出去吃顿饭,或者转转,这辈子,到底亏欠他的太多。”
她忽而眼泪闪烁,抬手轻轻抹了抹眼睛,“我每日都担惊受怕,他这个工作危险啊,他不听,说要做点正经事,做点好事,我拗不过他,他大了,总该有自己的选择,我也只能在他出警后,画着日历,盼着他回来的日子,从他工作到现在这一年半,这样眼巴巴数着指头盼他归的次数,已经不知道多少了。”
她叹口气,手指留恋得在薛臣烨和他父亲的脸上慢慢划着,“这一次,我预感不好,比每一次都难安。”
“妈,不要吓唬自己,臣烨——”
“夫人!”
我们正说着话,忽然被打断,楼上覃姨拿着二楼的手机跑下来,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半天,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,覃姨是薛宅的老人了,她一向沉稳,有几分长辈的样子,和薛臣烨的母亲待得时间久了,都有了几分她那般处变不惊的气韵,要是她打扮一下,不说是佣人,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是个贵妇人。
可眼下她忽然这副样子,我和薛臣烨的母亲都是惊住了,“覃姨,你先歇会儿,不着急,什么大事也慢慢说。”
我站起身,要去给她倒杯水,我刚走到桌子前面,手才将壶提起来,她忽然喊了一嗓子,“夫人,少奶奶,不好了,刚得到局里派下来的消息,说少爷在这次公差任务中,因为和歹徒打斗起来掉进了防护网,被对方拿炸弹扔了进去,和歹徒一起都没逃出来,已经殉职了!
尸体就在所里停着!”
薛臣烨的母亲闻言一愣,手中的相框应声落地,“啪”
地一声,碎得到处都是,剩下相片孤零零的躺在地上,她已然晕了过去,倒在沙发上,覃姨吓得喊了一声“夫人”
便飞奔了过去,我同样呆愣在那里,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,直到覃姨喊着“少夫人快送夫人去医院啊!”
我才从痴愣中惊醒,轻轻一抹,脸上满是滚烫的湿润。
死了,臣烨死了,怎么会。
那个口口声声说做我丈夫,让我给他生孩子的男人,十日前还活蹦乱跳轻佻得搂着我,要我吻他还他新婚之夜的男人,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,消失了两日之后,就来了这样一个消息,我只当是噩梦,还会醒的。
不然那些发生过的还都历历在目,又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呢。
我和覃姨打了一辆车,送薛臣烨的母亲去了医院,她始终昏迷着,仿佛晕死过去般,为了弄醒她,我甚至掐她人中和胳膊,打她的脸,她都纹丝不动,眼皮连眨都不曾眨动一下,覃姨急得直哭,一再吩咐司机快点快点,老爷少爷都不在了,薛家唯剩下夫人和我,这样萧条,她做了二十多年的佣人,都扛不住了。
我一路望着她,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,还以为是做了个梦,只盼着赶紧醒过来就好了,薛臣烨那样孝顺他母亲,他还要和我生孩子呢,我明明都接受了他,他怎么连债都不向我要了,说走便走呢。
我们到了医院,大夫将她推进了急救室,说大抵是心脏病复发,要进行抢救,覃姨吓得险些瘫倒在地上,她踉跄着到了楼下的公用电话亭,给白璟南打电话,她说白总就在公司,还有白夫人,都得赶过来,她有挨个通知了白家老宅,还有远在美国的白大小姐,总之,白家这一脉的亲人都通知到了,白璟南早就了解了薛臣烨殉职的消息,在覃姨打电话的时候,他已经赶到了薛宅,发现门锁着,给我打电话,我又没带着手机,正好覃姨打给他,他便又匆忙吩咐闫东开车到了医院。
我看到他从走廊上过来,脚步飞快,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沉稳和内敛,我站在那里,背后是窗户,身子紧紧贴着墙壁,他走到了我眼前,脸色有些微微的心疼,他伸手将我搂过去,抚着我的脑袋贴在他胸口,那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让我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,奔腾不息的。
“小叔叔,臣烨——真的死了么,还是他们骗我,今天是不是愚人节,这个笑话好笑么,你说,小叔叔,是不是很冷,快让臣烨回来吧,我都三天没听到他声音了,我很想听他跟我说句话,哪怕一个字也好,你是白家最有本事的人,他们都不敢不听你的话,你帮我跟他说一说,啊?”
我仰起头,他蹙眉望着我,薄唇抿得紧紧的,良久,在我渴望的眼神里,他还是说了一句我最不愿听到的。
“我已经去了局里,臣烨的尸体运了回来,我亲眼看到,已经蒙上了白布,都死了两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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