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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皆喜蝶,谁肯爱蝇(二)
裴液既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轮椅,更没想到在这里看见鱼紫良。
他那天没有杀他,但也没有收手,他和鱼紫良本来就是敌人,或者说不在意从那一刻起和他成为敌人,总之,裴液没有预计在一个月内再次看到他。
这位扎着胡辫,面容柔美的年轻人据说是鱼嗣诚最宠溺的独子——当然是义子,鱼嗣诚在十三四岁时就因兵乱入宫,入宫时是孤儿,入宫后也不会有亲生的血脉。
在往前近十几年的神京城中,这件事也得到了足够有力的验证,鱼紫良在百坊间肆意妄为,在平康坊里一掷千金丶争锋斗狠,打了人案子移交大理寺,其本人就在大理寺坐班。
十几年这样嚣狂的京城少爷生涯,自然是以深宫里那位紫衣大监作倚仗,没有鱼嗣诚无条件的宠溺,裴液不会见到他放浪形骸的样子。
但现在的情形全然倒转。
鱼紫良的脸从蛇躯和自己左肩的夹缝里挤出来,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肢体的控制,只有神情还残存着,面上涕泗横流,恐惧和哀求占据了整张脸。
在他旁边,鱼嗣诚立着长枪,腰佩铁剑,面容冷峻地望来。
裴液这时越发地看出两张脸毫无血脉关系的迥异,一者眼如桃花丶狠戾柔美,一者眼窝深陷丶颧骨刀削。
鱼嗣诚沉默看了走来的二人片刻,又收回目光,仿佛意料之中,又仿佛并不在乎。
鱼紫良喑哑的声音飘荡着,如泣如诉地颤抖着,每一张口先呕出一团血雾:「爹,爹爹……你是不是被鬼上了身,你快丶你快醒来啊……我是紫良,我是你的儿子紫良啊……救救我啊……」
他嘶厉的哭声倒真的像鬼,但鱼嗣诚垂头看着他,只是许久没有说话。
「爹爹……」
「我什麽时候说过,我在乎你吗?」鱼嗣诚低声道。
鱼紫良哭声一哑,恐惧的眸子也在这一刹茫然张大了些。
「平日里,我对你也没有过什麽好脸色。
」鱼嗣诚如同自语,「中秋年节也少在一起过,有什麽伤病也不曾慰问。
你倒每年时时用尽心思给我送东西,事事报给我听……你就没想过,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你吗?」
「……」鱼紫良完全哑住,任赤蛇吞噬着自己的血肉,一时只喃喃道,「爹爹……」
鱼嗣诚收回目光,低头擦了擦大枪:「色厉内荏,轻诺寡信,蠢狂短视……即便给你神京无禁的权势丶天下一等的出身,也只长成一条披着锦服的劣狗……骨子里就是这种烂东西啊。
」
「这条小蛟与你共生十馀载,两性相契,已可堪用了。
听说你平日爱以人肉喂养,如今瞧它确实还吃得惯。
」鱼嗣诚伸出手,扣在了蛟躯上,然后五指铁铸般一发力,整个刺入了蛟躯之中。
小蛟在痛啸之中仍然纠缠着鱼紫良大口吞吃,但它自己的血肉却已经朝着鱼嗣诚流去,与此同时鱼嗣诚的血肉似乎也朝着它流回,整条长袖宽袍一时都蠕动鼓荡起来。
然后他提着铁枪朝裴液二人走来,鱼紫良竟然就这样黏附在了他的身体上。
自从离开薪苍山,裴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惊悚的形体了。
紫金大袍,黑沉铁枪,冷峻高大的大监,以及一个肉瘤般的丶残破扭曲的哭哑人形。
血肉……泥一样随意抟和的血肉。
骤然的熟悉之感像针刺一样扎进心里,裴液按剑死死地盯住了他,一字一顿道:「这是,谁给你的能力。
」
鱼嗣诚冷漠地看着他,两具身体仍在融合,他没有言语,只是沉默平抬起枪来,指向了少年。
「他没有在掌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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