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考虑这些问题。
此刻摆到面前来了,却也不肯敷衍。
半晌才道:“daniel,你比许多普通夏国人更熟悉我们的历史,若俟河清海晏圣人出,可不知出过多少了。
礼崩乐坏持续至今这种说法,我想绝大多数夏人不会承认,因为就在半个世纪以前,刚刚出了近代以来史上最伟大的一位圣人,指引着这个国家前进的方向。
古人云:‘天不生仲尼,万古如长夜’,于是天便赐给了我们仲尼。
然而从现实结果看,天生仲尼之后,又如何呢?”
卫德礼摇头:“你说的不对,政治领袖怎么可以和思想家相提并论?”
“这是另一个问题,我的意思是,”
方思慎微微蹙起眉头,“我个人很怀疑所谓圣人的作用究竟有多大。”
卫德礼连连摇头:“不可以,不可以,没有圣人的夏文化,就像没有天主的西方文化,无法想象。”
方思慎侧头,边想边说:“这比方并不恰当。
据我所知,天主是神,是活在信众心中的信仰,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人。
我们文化中的圣人不一样,大圣五百年出一个,小圣年出一个,就连孙行者那泼猴,都敢自封齐天大圣呢。
等圣人出来救世,我们已经等了几千年了。”
这番话随口而出,并未经过事前的深思熟虑,说到这,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展开,沉默片刻,慢慢道:“大家都等得很辛苦。”
卫德礼思索一会儿,拍下桌子:“方,你太悲观了。
我觉得正因为圣人不是神,所以‘人皆可以为尧舜’,人人都有成为圣人的可能,人人都应当担起传播大道的重任。
‘天将以夫子为木铎’,焉知今日之‘夫子’,不是你我之辈?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,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。
我相信这是一定能够实现的!”
方思慎看着对面这位衷心热爱大夏文明的国际友人,微微摇了摇头。
因了双方坦诚相交,也就直言不讳:“daniel,你这番话一点也不新鲜。
我的一位长辈,曾经讲过一些他们那一代人的经历,正是‘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’的典型代表,最后的个人命运,却几乎无不以悲剧告终。”
他虽然不曾系统深入地思考过时代与社会的宏大主题,那些体验与感悟的碎片却不可避免地堆积在脑海中,此刻被迫缀连成串,形诸言语:“你说的这些,听起来非常美好,鼓舞人心。
然而在我们的传统里,每当人们高呼这些口号,往往是在时势危急关头。
所以,它们从一开始,就和家国观念深刻地纠缠在一起。
在皇权尚未被推翻的年代,它们还和皇权专制纠缠在一起。
那些担负天下兴亡之责的匹夫们,不过是成王败寇,在改朝换代的过程中获得相应的位置。
而在皇权被推翻后的年代——你知道这段历史并不长,”
卫德礼正凝神倾听,闻言点头:“的确,一百年和三千年比起来,不算什么。”
“这一百年里,世界日新月异,我们却忙着攘外安内。
匹夫们刚刚为救亡图存、保家卫国而牺牲,紧接着又为一统江山而奋斗。
因此,我猜……他们还来不及对制度进行反思和构建,便已经被规范到成型的既定制度里,最后……不可避免的,成为牺牲品。”
“不,方,我不这样认为,你这样说太消极了。
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。
如果那是集体的选择,那么所有人都该负责任。”
“我知道,daniel,我知道。”
突如其来的,方思慎简直要恨起对面的洋鬼子来了。
他这样自以为是,指手画脚,无知无觉地揭开别人最痛苦最难堪的伤疤。
那属于时代和群体的痛苦陡然落到渺小的个人身上,犹如滔滔洪流从一个巨大的漏斗中倾泻而下,汇聚到狭小尖细的出口,霎时化作穿心利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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