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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选择西去的人,家已经不在后方了。”
“而在前方!”
喜牢牢记得,两年多前,站在皑皑白雪的葱岭之下,李信曾如此对自己说。
对李信而言,家在雪山的那一边,在那些尚未被探索和征服的土地城郭,在马蹄尽处!
李信像是秦始皇帝在最后的生命里,用力射出的一支箭,承载了其遗愿,一旦离弦,不抵达终点,他就不会回头!
哪怕是胡亥的诏令,哪怕死亡,也无法带走李信对始皇帝的忠诚!
于是整整八千人向西进发,他们大多是无牵无挂的青壮,良家子、恶少年,紧随李信步伐,毫不犹豫,彼辈去到另一片天地后,会有如何作为,喜无从知晓。
但对于远征军大多数人而言,家依然在东方。
中原有他们祖先的坟冢松柏,有日复一日在里闾门前眺望的妻儿,熟悉的衣冠乡音,让人安心合口的粒食羹汤。
于是在喜等人的带领下,万余远征军开始了东归之旅,并于他们自行纪年的“秦始皇四十年”
,也就是“摄政元年”
的三月,回到了张掖郡敦煌。
进入玉门关时,他们人数已经减半,上千人倒毙在干涸的戈壁上,其他人则留在了沙漠里的绿洲国度,放弃了回家的希望……
因为家太远了,哪怕喜等人到了敦煌,复见秦之郡县楼阙,可距离关中,尚有一半的路程。
好在流经敦煌的党河滋润了干渴已久的西征军,鸣沙山相比于西域的大沙漠,根本不算什么。
他们在敦煌重整旗鼓,开始从西边打通河西走廊,将试图回到这片沃土的月氏王子击败,守住了大秦的新领地。
为此耽搁了很多时间,直到摄政二年开春,他们才重新出发。
接下来的旅途还很长。
从酒泉乱石耸立的黑山峡谷。
到张掖附近色彩绚丽的丹霞奇观,这些他们西行时走过的路,都需要大军用脚步重新丈量一遍。
只要是还在河西走廊,这绵延千里的漫长路途里,人只要一抬头,便能看到西南方连绵不绝的祁连山,似乎永无尽头,牢牢占据着天际线。
难怪它被月氏、匈奴人唤作“天”
。
看着祁连山上的积雪,喜也摸了摸自己的发髻。
多年前被发配西域的瘦削老吏,头发尚且乌黑,如今却渐染霜色。
随着脚步向东,士卒们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鞋,河西走廊越来越窄,似已到尽头,但西征军若想回家,还得过最后一关:素来凶险的乌鞘岭。
两侧有高大的雪山终年积雪,寒气常侵乌鞘岭,形成东西壁立的严寒气带,季春飞雪,寒气砭骨,西征军们相互搀扶着攀爬,忍受着气候骤变带来的寒冷,才越过了这道天险。
翻过乌鞘岭,过了令居县,在大河渡口,喜遇到了新任张掖郡守的羌华,而从他口中,喜也基本得知了这些年天下的分分合合。
羌华大赞黑夫勘乱定难,重新一统天下,喜却未置可否,西征军人数多,渡河慢,行进也慢,他则得到了特许,可以乘坐最快的邮驿去往咸阳。
“夏公日夜盼着重新见到喜君,以高爵重职相待。”
羌华如是说。
但喜却不为所动,断然拒绝。
“我是监军。”
“我终日向将士宣扬军法,岂能离开军队,擅离职守?”
若非喜一路上尽力控制,这支西征军,恐怕无数次分崩离析,或者在饥寒交迫中,沦为群盗兵匪了。
喜决定将他们照看到终点,有始有终,不能出任何差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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