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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大海让人们的故乡分明,那个发色漆黑、皮肤较深的来自阳光更茂盛的地方,那个肤色苍白、身穿厚厚黑氅的来自凛冬地带。
医生老了,刚好老到斑纹盖住肤色,褶皱披上鼻眼轮廓,一眼看去,哪怕是阅历最丰富的水手,也无从猜测他来自哪个地方。
&esp;&esp;而他自己——
&esp;&esp;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在想,脑海里却已浮出了一张面孔。
不是自己的面孔,那是另一张红发碧眼——安洁莉卡……安洁莉卡·加兰海姆。
&esp;&esp;眼睛在本能地循着白色翅膀的轨迹,艾格望着一只海鸥从视野里飞起。
如果有人在海上看到了她,如果有人能在海上看到她——他们会猜测她来自哪里?
&esp;&esp;她的红发和他不太一样,不是红铜,是树莓浆果的颜色,黏在他背后的时候,总会让人以为是只叽叽喳喳的赤尾鹦鹉。
她比他小了两岁,闯祸的经验却仿佛比他还要丰富两年。
&esp;&esp;野外的清晨,她从密林深处的树上滑下,面对卷着袖子焦急找寻了一天一夜的兄长,两只手掌投降似的举高:“停下,艾格,停在那里,你看起来要揍我这个迷路的小女孩了。”
她能把所有讨饶的话说得理直气壮,“你终于找到我了,但你看看你,非得这么凶巴巴的吗?回头瞧一眼日初,听听周围小鸟的声音,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,深呼吸——好好想想,艾格,你得朝我张开手臂,你知道太阳从落下到升起需要多久吗?一天一夜!
这可是一天一夜的分别啊!”
再凶恶的表情也不能阻止她扑过来,“我想死你啦,艾格。”
&esp;&esp;她得来自盛夏群岛。
&esp;&esp;傍晚时候,艾格一个人来到了船舷边。
&esp;&esp;他开始眺望海面。
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眺望海面,站在不同的地方,雪山高处,城堡的窗口,热闹或冷清的码头,最漫长、最百无聊赖的眺望是在堪斯特岛的海崖。
他熟悉海面之上的那些东西,岛影,远礁,渐远的海鸟,路过的船帆,还有来来去去的无尽海潮。
&esp;&esp;海面之下的东西却知之甚少。
&esp;&esp;他低下头,船舷边忽有水花起伏,人鱼——神情平静一如既往的人鱼从海面之下冒了出来。
&esp;&esp;水痕在从它苍白的脸上一道道滑下,海水的围绕中,那长发与鱼尾都是泅不开的浓黑色。
当它这样出现在海面,深邃眼珠收尽波光,背后是无边无际的海潮,你才知道那是一种完全属于大海的动物,且不是属于那种波光粼粼的浅蓝海面,得是那种幽深的、全然静谧的、底下仿佛有黑洞的深海。
&esp;&esp;但它就这样从波光粼粼的浅蓝海面冒了出来。
&esp;&esp;清晨与午时过去了,轮船前行了不少距离,它依旧出现在了这道船舷边,落海前的位置,不差一分一毫。
好似从落海到现在,它从没离开。
好似它一直都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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