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诺娜玛有点迟疑,抿着唇低着头,她背后背着的小娃儿睡得正香。
攻溃对方心理防线是岑戈的拿手本事,他耐心等了一分钟,诺娜玛还没有要说的意思。
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,开口道:“神曲村发生的事相信你也略有耳闻,这个连环杀手专门攻击杀害上了年纪的觋族老人,连你们的宗庙他都烧了个干净。”
说着,他的目光转回诺娜玛,同时放慢了语速,“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多大年纪,祖辈是否健在,如果凶手最终目的是灭族,你觉得你虽不得见但是日夜思念的亲人们能够安然无恙?”
太危言耸听了啊。
赵苏漾心想。
诺娜玛吓得脸色一白,赶紧说:“我告诉你吧!
我们跟揽达(觋族语言对另一派系的藐称)的争斗是很长久和剧烈的,谁都需要肥沃的土地。
无论大人、小孩,遇到揽达都要打的(开战),所以我们需要男丁。
我听说那时让索麻和岩姑里替人占卜男女,为了族人的利益,女婴必须落掉(堕.胎),偶尔才有一两个漏网之鱼,比如我的大姐。
知道吧,占卜男女是很贵的,村长和大祭司因此也在揽达消失后富裕起来。
一个家庭如果没有男丁,会被族人轻视,被认为无力和揽达对抗,是累赘。
后来,揽达败了,不见了,占卜男女也看的淡了,否则我大概是没机会出生。
许多男婴生下来就有所不足,尤其是村长和大祭司家,要不就活不长。
老一辈族人认为是未出世的女婴作祟,就建了一个婴冢,由让索麻和岩姑里在大祭祀前负责‘压魂’。
压了魂,确保了祭祀不出乱子,来年我们的收成才好。”
赵苏漾心里有点小雀跃——自己一直觉得跟派系争斗有关,还真能沾上边儿。
岑戈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身前,“我们在神曲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,你是否对其他族人心怀怨恨所以才告诉我们?”
“对我的族人,不敢谈怨恨。”
诺娜玛摇摇头,“我嫁出来之后,偶尔想我们觋族,比一比青见族,觉得有些做法是不对的,可我没办法回去,也无法跟他们说。
我们为什么不能同外族结婚?为什么觋族女孩出嫁外村后回家会带来厄运?我在这里过得很好,我想让阿爸阿妈和阿哥们知道!
我还有一个女儿,一个儿子,他们都很像我!
我想……不是族人们不愿意告诉你们关于婴冢的事,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段历史,是光荣的,也是令他们倍感惶恐的,连同我在内,都不觉得有什么错。
我们战胜了揽达,保护了土地和族人,死去的婴儿也是战士之一。”
说到这儿,诺娜玛脸上浮现出很明显的自豪,对于她来说,或者对于每一位觋族人来说,这段历史可歌可泣,今天的生活即使面临着子孙之忧也仍然来之不易。
这就是神曲村的村民没有人愿意对外族人提这段往事的原因,可能也是布阿托和八仓他们隐瞒的秘事,或许他们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,就知道了凶手的动机——揭露历史,藐视卜算,惩罚利用此机会揽财的他们这群人。
觋族现在男多女少,大多数男人难以成婚,一方面是落后封闭婚姻制度,另一方面,同时也是最大的成因,就是几十年前这种落后残酷的思想及落女胎行为。
缺少女性族人,缺少可以生育的女人,再多的男丁都无法延续这个民族,他们渴望男丁兴族,可最终的结果就是灭族。
他们引以为傲的氏族基因,在一次次把女胎儿落掉之后,渐渐失去了活力,就好像抓着一大把你认为很好的麦子,却再也找不到一块适合耕种的土地。
女性,这个母系氏族社会之后,千百年来总是处在弱势地位的群体其实一直扮演着强者的角色,她们生育时忍受的裂骨绞肉之痛,恐怕号称刮骨疗伤的关二爷也不可能一笑置之。
世人根据时代需要、个人喜好选择留下或者除去女性腹中的女性,可当他们发现土中埋葬的血肉模糊的小人儿是他们的未来的妻子、延续种族的希望时,是否痛恨当初目光短浅的自己?
大自然都是公平的,有男必有女。
仅仅把是否力气大、是否能传宗接代当做衡量一个女性出生的价值,是对女性群体的曲解和对自然规律的藐视。
除了生育外,女性并非只能在家庭中充当妻子和母亲的角色,她们能当作家,化笔为剑;能当将军,驱逐蛮夷;能当皇帝,振兴朝纲。
女性与生俱来的爱与美,成为多少艺术家赞慕的对象,圣母玛利亚,美神维纳斯,都是女性母爱和美的化身。
如果人类的每一个民族能尊重每一个或男或女的生命,那么这个种族虽不可能马上飞黄腾达,却总有延续的可能。
如果肆意选择性别,那么自然也将给予最严厉的惩罚,放肆的种族必将断子绝孙!
“我们今天的行程和问话的内容、对象,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,你能保证吗?”
离开兰钿村的时候,岑戈叫住前方带路的谷来,郑重其事正告他。
谷来这个老江湖当然点头答应,可估计心里已经打好了别的主意,比如,人家要拿多少条烟跟他换取这个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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