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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这段日子,荆州各地风云变幻,刘景升之后是曹操,曹操之后是孙权,每一次的变动都伴随着腥风血雨、生灵涂炭。
直到玄德公在油口立营,各地才渐渐看到了安定的曙光。
刘郃的地位虽然不高,但凭借数十年来的见识积累,判断力可不差;他能够感觉到,有些人只是荆州的匆匆过客,而新的主人已经来临。
他更明白,玄德公既然以乐乡县来安置庐江雷氏的人众,那么今后雷氏必定就是此地说了算的大豪。
这种豪族一旦落脚,日后庄园阡陌横跨数乡或数十个亭,部曲徒附无数,兼具强大的武力、财力和影响力;整个乐乡县都会匍匐在庐江雷氏的羽翼之下。
能够提前和庐江雷氏的小郎君结下一点小小的情分,那是再好不过了。
只是,刘郃是个有经验的老吏,却不是擅长周旋应对的书生。
他与雷远对坐相谈,本就有些拘谨,雷远如此问来,像是上官考较下级,仿佛要他组织出一篇大文章来,这便叫人为难了。
他愣了半晌,眼看着额头上急出一层汗滴,又慢慢地随着刀疤往下淌。
雷远见状,知道是自己问得不妥。
最近几日在船只上,与蒋琬谈论得多些,不知不觉间,言辞也显得正式、持重。
然而与士子书生相处的方式,却不能用到田间地垄中,更不能施加于草野中人的身上。
他立即示意刘郃放松些:“刘君,你既然担任本地驿置的吏员,一定很熟悉乐乡的情况;适才你对同伴们说的,想来也出自于自己的亲身经历……所以,不必紧张,我只想听听你的所见所闻,能想到什么,便说什么,可好?”
说着,他换了个略微惬意的坐姿。
这种手肘支着案几,侧身盘腿的姿势,放在士子眼中恐怕会被当做侮辱。
但刘郃见了,果然就放松了很多。
他摸了摸身下的席子,发现那席子是用牛皮做的,连忙把腿伸出来,撇到地面上,然后低声出了口气:“要说所见所闻……确有不少可说的。
小郎君如果不嫌我啰嗦,那我就零零碎碎地说些。”
雷远笑道:“不嫌,不嫌。
今夜投宿在此,正愁无法消磨时间呢。
或者……驿置中可有吃食?我们边吃边谈。”
驿置本有提供食物的职责,这却是刘郃忘了。
他连声致歉,亲自出外,唤同伴们为众人取了晚餐来分发。
食物简陋,每人唯有腌菜一盏、麦饼两个,豆粥一勺。
樊宏只觉食不下咽,拿了些肉干出来佐餐。
豆粥煮得不透,豆子在嘴里骨碌碌滚来滚去。
雷远费劲地将之一一嚼碎,重新提起原来的话题:“我听刘君说起那些‘大患’,语气中颇显愤懑……想来是吃过亏的?”
“岂止吃过亏……还死过人,死过很多人!”
刘郃长叹一声,把手里半块麦饼放下:“小将军你不知道,此前曹军南下的时候,襄阳至江陵各处的军队,或者投降,或者逃散。
因为曹军凶暴之名,逃散的更多些,其中大部分,都劫夺船只渡江,在江南各地陆续驻足。
像我们这些人,骨子里还是想过安稳日子,只要抵达曹军威力不及之处,就慢慢收拢百姓,开荒种地;有些性子凶悍的,纠合部众聚啸于险阻之处,隔三差五向各处村庄聚落征集物资……他们总还讲些规矩,不至于刻意残害百姓。”
雷远点头。
刘郃说的后一种,分明与灊山中的淮南豪霸们等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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